阿動家

我喜歡女人，不過我也不討厭男人。

雙性戀？這我就不太清楚了，不過應該不是吧？

衝動？還沒有過這樣的感覺，不管是對男或女，可能是因為我家是寺廟吧。

還沒有遇過喜歡的人…倒是有蠻在意的人。

嗯，那個四月一日君尋。剛見面時又矮又瘦的，不知道為什麼對我抱著敵意。好像很喜歡九軒的樣子。像隻神經質的貓，動不動就豎尾拱身，擺出攻擊的樣子。還是個吐槽王子。

捉弄他還蠻有趣的。

一開始覺得很白癡。在路上走時會突然拔腿狂奔，有時又不斷喘氣伏低、對著無人的身後大吼，好像罹患了肢體神經協調症候群一樣常常亂揮。一個很奇怪的人。

不知道為什麼跑來看我的比賽，明明就看不懂吧。

煮的菜倒是不錯，再多點豆皮壽司就好了。

如果能一直幫我煮飯、在幫九軒準備飯盒時也“順便”做我的便當、跟我坐在樓梯口說些稀奇古怪的遭遇給我聽就好了。

如果能一起畢業、上大學、上班、結婚、變老，一直記得對方就好了。

我啊，其實一點都不希望他繼續等待。是不可能的。

那個黑髮魔女是不會再回來的。

明明我們都知道，但是他選擇要繼續等待蝴蝶的歸來。

聽到他的決定，心中是有點慌了，不過表情並沒什麼改變。

他笑著跟我說要繼承魔法的店時的笑容，真美。

慢慢的，他變得慵懶、像是前任店主般越發美艷。

這不是只能形容女人的詞嗎？沒想到用來形容四月一日還真適合。

四月一日。

只有在那天他才能見到九軒，為了不要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。即使如此，在我們步入老年、而他仍如十六時，九軒就不再能夠負荷店裡帶給她的負擔了。不過就算沒見面他也常和九軒聯繫，在她六十壽日時送了罈已釀了四十載的梅酒和他的祝福。那是他在自我禁錮那天釀下的數罈之一。

他還喜歡著她，我知道。九軒是他心裡永遠的嚮往，五月七日是他無條件疼愛、親愛的家人，蝴蝶則是他一生尋覓的目標。

那我呢？

我是他的什麼？

他沒有愛上侑子小姐、卻又愛著侑子小姐。她之於他就像親人一般，如嚴母嚴厲又溫柔、如姊姊聆聽解憂、如妹妹調皮任性。他愛著她就如她愛著他一般，而等待她就是在尋找幸福。

他愛著她。

那我呢？

我不愛他。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語言可以描述我對他的感情，就像沒有一種可以描述他對蝴蝶的感情。

我們不是摯友、卻又無話不談。我們不是死對頭、但又常劍拔弩張。我們不是家人、但卻吃住一起。

我們不是戀人，但有時，我卻很希望我們是。

我想觸摸他、有時想抱緊他。我想告訴他，如此等待是無意義的，不如與我一同離去。不如和我一同青春。不如和我一同變老。不如和我一起、過著你曾經最想要的平凡生活。

我沒有慾望。或許該說，我的慾望並不包含性慾。想緊抱四月一日是因他總似受傷，總像極需擁抱。但我不想對他做任何逾舉之事。我想我真的不愛男人。

但我真的愛他。

但這又不是愛…至少不是情人間的愛情。

記得九軒過世的時候，他只是淡淡的苦笑。露出一點無奈、一點寂寞、又一點堅強的笑容，讓我忍不住吻了他。

別問我為什麼這麼做，我不知道。

他一定很驚慌吧。就算他仍青春健康，我卻已經垂垂老矣、離死不遠了。垂暮的老頭突然吻了他…如果是我也很吃驚。

結果他只是輕笑，帶著好笑的臉盯著我。自己想了想也覺得好笑，都要死了才發現自己愛著眼前的人。

都要死了。

死了。

死了就要離開他了。離開這個隻身一人的白痴。

他會在時間的洪流裡不斷翻滾，但又毫髮無傷。他會忘記我。可能現在不會、十年不會、百年不會。但他的時光是無窮無盡的，而我，已經要消失了。

總有一天，他會忘記我。

我…

他不知道我的秘密。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計畫。

我的婚禮、我的妻子、孩子和孫子，都是我計畫的一部分。我要教導他們這個世間的奇幻，我要讓他們知道這世界還有許多神秘，然後我要帶著他們來到這家店，向現任的店主介紹我的子孫。

我要四月一日永遠記得我。

就算我死了、靈魂消散了，我也要讓我的子孫來到他的跟前陪他說話、幫助他，讓他想起我。

我要他永遠記得我。

就算長相不同、就算個性不同，我也要我的子孫來到他的面前，讓他一直記得我這個，打擾他清靜的元兇。

一直…

有點蠢笨的想法，對吧？

不過我也只能這樣做了。畢竟四月一日不願為我下咒、不願讓我常壽不死。不願我成為長生不老的怪物，為了他。

明明他知道，只要他要求，我就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。

就像以前拿著那條絲帶，等待著他的歸來。

我仍如那時一般，只要他需要就絕對不會猶豫啊！

不過一個垂死的老頭能幫上什麼忙呢？

我已沒有力氣拉開弓弦、也沒有體力在雨中等候十個小時了。不需要我，也是當然的。

如今，我已快魂飛魄散了。

身體已經棄下，本能的知道以靈魂姿態遊蕩的時間不久了。

我開始向著他的位置移動。

右眼突然看見酒壺和冰桶。以及一層霧氣壟罩。

這是四月一日眼前的畫面吧？他已經…知道我的死亡了嗎？

似乎聽見了低聲啜泣，我更加快速的往他那跑去。

看見自己的幽體真是種奇怪的感覺，不過這就是右眼現在看到的。

左眼看著正在斟酒的四月一日。他怡然的看著我，臉上沒有流淚的痕跡。

嘖，原來共視也會幻視啊。

「唷！你死了啊？」他笑著舉起手像我招呼。

「…」還真是開心…

算了，笑著也比哭著好，至少最後見到他了。

感覺上身體分崩離析的速度又更快了些，右眼已經散了。

「…我…」看著他還真不知要說什麼，「那個，幫我貢點豆皮壽司吧。」

「都死了還想著豆皮壽司，你是狐狸啊！」他許久不見地吐槽我的不知所謂。

已經有…八十載了吧？認識了這麼久，也吃了他這麼多食物，打鬧了這麼久，也愛了這麼久…

失去的右眼視力又回來了。突然看到自己半透明的，兩耳都化成了煙，大半都消散了的樣子，還挺嚇人的。

原來死亡之後不會直接去輪迴，還有些緩衝時間…如果有辦法記下來就好了。

還是閉上眼睛好了，一直看著你我會心痛。

好像聽到這句話似的，右眼瞬間只見黑暗。

我飄著接近，突然看見你的眼淚，早已順著你的臉劃下無數道淚痕，我怎麼會沒看見？

「再見了…不要太勉強自己啊。」我輕笑著，感覺身體碎掉了。

依稀之間聽到形似你聲音的「靜」聲。

不過該是聽錯了吧。你從不叫我的名字的。

虛無之中，突然想起共視的原因，不禁開心起來，連前方的未知也不害怕了。

原來我在你心中是很重要的啊。

重要到我的死，都能讓你心亂波動。

這一生有你，真是不枉此生啊！

我最討厭的，最笨的，最親愛的、也最重要的…

君尋啊。

Fin.

 蠻喜歡漫畫的結局，四月一日繼續等待侑子，而時間仍然狂暴…

不過喜歡仍然是哭了，百目鬼的一生大概是如此癡情吧？

是愛又不是愛，友情又不友情，死了還要讓子孫纏著四月一日（笑）

想到這裡就劈啪劈啪地打了這篇文，算是悼念離去的百目鬼吧。

那麼晚安了。